淺談「投手愛投，打者也愛打」之快速球怪象

「揮棒落空！測速器顯示這一球是顆100mph的直球！！」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像我一樣，每次在關鍵時刻看著投手勇敢地與打者用快速直球對決時，總是會興奮地血脈噴張，目不轉睛 XD

回顧：Max Scherzer帶鼻傷上陣，卻投出近年最快速球

大聯盟投手每年使用比例最高的球種就是令人血脈噴張的快速球，而多投一點快速球也是繼承已久的棒球觀念。然而，近五年來全聯盟投手快速球的使用比例逐漸下滑，從2015年的57.7%下降到今年的52.6%，為什麼會這樣呢？如果仔細看看打者打快速球的進階數據，就會發現無論是傳統數據的打擊率，或是wOBA，打者打得最好的球種，就是投手最喜歡投的快速球(表一)

表一：2019各球種打者攻擊數據比較

	快速球	慢速球(變速球、指叉球等)	變化球
被打擊率	0.275	0.229	0.221
wOBA	0.354	0.284	0.278

你可能會認為這樣的比較不夠公平，因為慢速球和變化球本來就是引誘型的球種，所以不常出現在好球帶，而快速球會投進好球帶搶好球數，所以打者打快速球當然打得比較好呀！

沒關係，如果你和我同樣有這個疑慮，那我們就來比較快速球、慢速球、變化球三個球種分別在「好球帶」內的被攻擊數據，所有的球都投在好球帶裡面，打者打不好就沒什麼話好說的了吧！

表二：2019各球種在好球帶內時，打者攻擊數據比較

	快速球	慢速球(變速球、指叉球等)	變化球
被打擊率	0.302	0.271	0.279
wOBA	0.350	0.320	0.325

就如上圖所示，快速球的被打擊成績一樣還是海放其他兩種球種，這顯示即便球都落在好球帶裡面，快速球還是比較好打，這樣的數據也可能影響了大聯盟各球隊的配球策略：既然快速球對打者來說這麼好打，那我幹嘛還要一直投快速球。

根據Sports Illustrated在2017年的報導，洋基是率先發難的其中一支球隊。洋基的投手教練Larry Rothschild曾這麼說：

快速球會被打到。對我來說，我實在很驚訝95mph以上的快速球會這麼輕易地被打到，我不知道打者是怎麼做到的，但那就是大聯盟的打者。他們會習慣球速並做出調整，如果想打到95mph以上的快速球，就得加快自己的揮棒速度。當打者會自己調整揮棒速度時，不管投手球速多快，他們都打得到。

於是，2017年整個賽季，洋基隊的快速球使用比率是全大聯盟最低的44.9%(圖一)，比第二名印地安人的48.3%還少了3.4個百分點，結果當年洋基隊的投手群表現如何呢？還真不賴，不論ERA或FIP(只看全壘打、三振、保送、觸身球的調整版ERA)，洋基隊都排行全聯盟第五。

但洋基隊的投手表現好，似乎也不能只歸咎於他們快速球使用比例的下降，畢竟洋基當年有賽揚獎票選第三名的Luis Severino，David Robertson、Chad Green、Dellin Betances、Tommy Kahnle、Aroldis Chapman等鐵牛陣投手，投手實力本來就不錯，而且上述提到的這些球員也幾乎都還是使用大量的快速球取勝，洋基隊上快速球使用最少的其實是CC Sabathia。CC Sabathia 2016年四縫線快速球的使用率還有35.7%，到了2017年他幾乎完全捨棄了這個球路，只有0.3%是四縫線快速球(圖二)​，不過這樣的改變可能跟他年紀大導致速球球威下降比較有關，而不是真的發現打者很會打快速球。

事實上，洋基隊自從2017年以來又重新提高了快速球的使用比例，由2017年的44.9%，上升到今年的52.3%，排名後退到大聯盟第15名，這或許說明了他們球隊降低快速球比率的策略可能不是那麼有效。

減少快速球比例的成功案例

前面討論了那麼多，那到底有沒有減少快速球比例，並獲得好成績的實際案例呢？我找到了很明顯的一個例子，而且是今年美聯賽揚獎的候選人之一：Charlie Morton

大約自從2015年以來，Charlie Morton就逐年減少自己最常使用的伸卡球比例，今年甚至將曲球當作主要球種(圖三)。原因很簡單：因為從進階數據來看，Sinker從來就不是他最好的球路(表三)。

		被打擊率	WOBA
2015	伸卡球	0.317	0.361
	曲球	0.144	0.224
2016	伸卡球	0.316	0.350
	曲球	0.053	0.046
2017	伸卡球	0.302	0.373
	曲球	0.114	0.176
2018	伸卡球	0.272	0.340
	曲球	0.135	0.212
2019	伸卡球	0.317	0.365
	曲球	0.134	0.160

有趣的是，2015年那年正好是Statcast正式啟用的那年，或許Morton也看到了相關的進階數據，並決定開始減少伸卡球的使用比例。在這段期間，Charlie Morton每年的成績都持續進步，防禦率從2015的4.81下降到今年的2.78，另外一個很大的改變是Charlie Morton的三振能力，2015年以前，他沒有一年的K/9值(每9局的三振數)超過9，但在那之後，他每年的K/9值都不斷進步，今年來到生涯新高的10.92！(圖四)

全大聯盟都應該降低快速球使用率？

前面提到的都是個案，但我也想知道綜觀而言，快速球使用率的下降，到底能不能提升投手的表現。因此我分析了2018/2019各球員的快速球使用率差別與FIP差別的關係(圖五)

圖五的橫軸是18/19年快速球比例的差異，正值代表快速球比例變少，負值代表比例下降。縱軸是18/19年FIP的差異，正值代表FIP下降，負值代表FIP上升。

可以看出趨勢是斜率為正的斜值線：快速球比例差異愈往正的方向(兩年間快速球比例下降愈多)，FIP差也會往正的方向(兩年間FIP比例下降愈多)，支持我們認為快速球比例下降，投手表現會愈好的說法。

另外我們也提供圖五的迴歸統計數據給各位(圖六，有興趣的可以看看)，雖然R值和R平方值不大，但是P值相當小，代表上述紅字的模型是相當可能存在的。

另外，如果比較聯盟前二十名減少最多快速球比例的投手，他們的FIP在18/19年間幾乎沒有上升，只從4.148上升到4.150而已；但是聯盟前二十名增加最多快速球比例的投手，他們的FIP從原本的3.92暴漲到4.41，上升了0.49。聯盟平均的FIP在18/19年則是上升了0.34。在彈力球滿天飛的年代，減少使用快速球的投手表現相當出色，至少維持住了原本的FIP水準；反而多使用快速球的投手，FIP上升的幅度比聯盟平均還誇張許多。(表四)

	2018 平均FIP	2019平均 FIP	相差
聯盟前二十名減少使用快速球的投手	4.148	4.150	增加0.002
聯盟前二十名增加使用快速球的投手	3.92	4.41	增加0.49
全聯盟平均	4.15	4.50	增加0.35

於是上述的分析告訴了我們，綜觀而言減少使用快速球，似乎可以讓投手成績變好。而這個結果也解釋了聯盟減少使用快速球的趨勢。

不過我們還沒解決一個問題，打者很會打快速球，投手卻也仍然投了很多快速球(至少目前快速球平均比例還是超過50%)，該怎麼解釋這個怪象呢？

快速球比較好投

很多讀者可能很快就會想到，既然大聯盟的投手那麼喜歡投快速球，那應該是因為快速球控球比較容易吧。這點其實滿直觀的，我們也可以利用數據來支持我們的說法：

由於慢速球和變化球常常是引誘球，可能會故意被丟到好球帶以外，為了知道投手是否能確實將各球種控制在好球帶內，我們只分析投手球數落後的時候所投的球，這時候不論是什麼球種，投手都會比較希望把球投進好球帶。於是根據Baseball Savant的數據，投手球數落後時進入好球帶的快速球佔了所有球的38.7%，但是進入好球帶的慢速球和變化球加起來，也只佔全部的16.7%而已。這支持了我們猜測投手喜歡投快速球的原因：因為好控。

有些人本來就適合丟快速球

有一些投手會把快速球拿來當主要球種，是因為他的快速球真的很強。

太空人的Gerrit Cole是速球派的代表之一，今年Cole的四縫線速球被打擊率是0.184，是他所有球種最低的，而且其四縫線速球轉速高達2519轉，相對容易讓打者揮空，因此他沒必要降低這項球種的用球比例。

另外一個例子是2017年的Sonny Gray。Fangraph的一篇文章：The Yankees’ No-Fastball Approach Might Be Breaking Sonny Gray曾指出，自從2017年季末Sonny Gray來到洋基隊之後，就被洋基隊不投快速球的球隊策略影響，快速球使用的比例降到50%以下的生涯新低，而文中指出自從他改變配球策略之後，FIP就開始暴增，2017年10月的FIP更高達5.79，完全投不出他原本在運動家的好成績。因此快速球使用比例的下降並不是人人皆適用的投球調整，更糟的是還可能弄巧成拙。

製造速差

這點是老生常談，但我只是想強調慢速球或變化球必須要有速球的搭配才能發揮效用，而且快速球與其他球種的速差如果愈大，愈能夠擾亂打者的視線，也愈能發揮慢速球或變化球的效用。

另外，配球的順序也不外乎是一個重要關鍵，好的配球順序可以混淆打者，即使是一顆平凡的變化球，打者也會因為良好的配球而招架不住，抓不到擊球時間。不過這點絕對不是我現在紙上談兵講講那麼簡單，而是很複雜的策略分析，畢竟是大聯盟打者、投手、捕手之間的諜對諜。

總結

比較各球種都落在好球帶裡面的情況，平均來說最常被使用的快速球其實是最好打的球種，因此聯盟目前的新趨勢是少用點快速球，多用點變化球、慢速球。而這樣的趨勢根據分析，理論上會是有效的，如果沒減少使用快速球的話，現在的彈力球可能會讓大家的防禦率飆得更高。不過即使這樣，一味減少快速球的使用量也不是明智之舉，而且洋基隊和Sonny Gray的例子告訴我們減少快速球的策略也不是人人適用。畢竟快速球容易投進好球帶搶好球數，也是成就變化球速差的關鍵。

總之，對於少用快速球的新趨勢，就讓我們靜觀其變吧！

[此為修正過後重新發布的文章版本，感謝先進不吝指正!!!]

影片來源：MLB 官網

資料來源：

1. MLB statcast資料：https://baseballsavant.mlb.com
2. Fangraphs
3. 2017 Sonny Gray快速球使用比例下降：https://blogs.fangraphs.com/the-yankees-no-fastball-approach-might-be-breaking-sonny-gray/
4. 洋基隊投手教練訪問：https://www.si.com/mlb/2017/07/19/new-york-yankees-fastball-rate

封面圖片：Photo by Lesly Juarez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