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賽後記：太空人整季的第一個故意四壞保送獻給了他？

今年世界大賽國民vs太空人第二戰第7局，Kurt Suzuki打出了一支超前比數的全壘打，加上Victor Robles的保送，讓季後賽勝率仍然維持完美0的Justin Verlander黯然退場。接替的Ryan Pressly沒能即時穩定軍心，再度對Trea Turner投出保送，好險他迅速回神地拿下了兩個出局數，緊接著上打擊區的，是這個半局可能的最後一位打者：Juan Soto。此時太空人隊緩緩向主審提出指示：他們決定故意保送Juan Soto填滿一壘壘包，來面對下一棒的Howie Kendrick。這看起來毫不稀奇的舉動，卻是太空人隊今年整季的第一次故意四壞球保送。

今年例行賽結束時，太空人就創下了大聯盟史上第一支整季沒送出過任何故意四壞球保送的球隊。事實上，自從2018年8月17號之後，包括2018年八場季後賽，太空人就從來沒有再故意四壞球保送打者。去年僅僅只有4次故意四壞球保送的太空人隊，也是1955年以來單季最少的。

當然，我們都知道最後的結局是Howie Kendrick打了安打，後段棒次更繼續補槍，結果太空人反而讓國民形成了6分大局。重回當時，如果太空人不保送Juan Soto，Ryan Pressly或許有可能安全下莊，但Soto也可能對太空人造成更重的傷害。不過更令我好奇的是，整季沒送出任何故意四壞球保送的太空人，為什麼會在這時候選擇保送Soto？

在談這件事情之前，我們先來聊聊為什麼A.J. Hinch整季都不採用故意四壞球保送的戰術呢？

製造故意四壞球保送，不外乎就是為了讓下一棒比較弱的打者打出雙殺打，或是在強迫進壘的情況下，減小防守者的防守難度。

太空人是一支把數據應用得淋漓盡致的球隊，他們一定從數據上發現了四壞球保送的某些缺點，是不能用上述好處來彌補的。於是，我們來看看A.J. Hinch怎麼解釋他的策略：

如果是國聯的比賽，我可能會保送Christian Yelich；我每次也都想要保送Mike Trout，但是必須要在適當的情況下……如果你研究故意四壞球保送，你會發現我們每次都只記得成功的例子，但更多時候是失敗的，我覺得故意四壞球保送就像是給予投手過度的壓力，把比賽置於失敗當中……不過我不排斥它，我會再使用它的。
這是簡單的數學問題。如果你把機率奉為圭臬，你不能白白把打者送上壘包，即使是一位打擊率高達0.300的強打者，他出局的機率還是比較大，為什麼要讓他上壘？

不知道大家看完A.J. Hinch的回答，是不是和我一樣霧煞煞？

“喔……我好像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可以再講清楚一點嗎？”

現在我就以我的觀點，來敘述A.J. Hinch可能的心理盤算，並討論故意四壞球保送這件事到底合不合理。

其實大家應該很快就會聯想到，雖然A.J. Hinch沒有在訪談中提到，但是他手中擁有幾乎是全大聯盟最好的輪值，即便是在季中Zack Greinke加入太空人以前，Justin Verlander、Gerrit Cole、還有九月才開始大崩盤的Wade Miley，這三人就足以威懾整個大聯盟。擁有這些賽揚等級的投手，A.J. Hinch大可以放心地把比賽交給他們，而不必多費心思發動故意四壞球保送的策略。

不過，如何從更客觀的角度討論故意四壞球的必要性呢？

首先，我們看看A.J. Hinch提出唯一看起來比較客觀的思考邏輯：

這是簡單的數學問題。如果你把機率奉為圭臬，你不能白白把打者送上壘包，即使是一位打擊率高達0.300的強打者，他出局的機率還是比較大，為什麼要讓他上壘？

坦白說，如果這真的是A.J. Hinch唯一的客觀理由的話，那還真的無法說服我，大家可以想想看被A.J. Hinch稱為「簡單」的數學。很顯然地，打安打和保送上壘讓球隊得到的效益完全不一樣，擊出安打可以讓隊友推進壘包，但保送不能，因此打安打的效益很明顯比保送上壘大，所以如果直接比較0.300(打擊率)和1.000(故意四壞球上壘率)的機率，是完全行不通的。

但我可以認同的是，故意四壞球保送的效益可能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有一項數據叫做RE24 (Run expectancy based on 24 base-out states)，會去統計過去大聯盟比賽當中在不同出局數和跑者在壘的情況下，該半局預期的得分值是多少。這樣講可能有點複雜，我們直接來看看RE24的數據：

	0人出局	1人出局	2人出局
無人在壘	0.5076	0.2736	0.1034
一壘有人	0.8827	0.5259	0.2260
二壘有人	1.1034	0.6737	0.3255
三壘有人	1.2267	0.9221	0.3715
一、二壘有人	1.4785	0.9260	0.4481
一、三壘有人	1.7109	1.1745	0.4941
二、三壘有人	1.9316	1.3221	0.5936
滿壘	2.3067	1.5744	0.6988

粗體的每一項數字，代表了不同情況下，我們會預期該半局攻擊方可以得到多少分數。舉例來說：在無人出局滿壘的情況下，我們會預期攻方該局平均可以攻下2.3067分。RE24的數字會根據不同年份的統計而得到不同結果。本文所引用的數字，是根據禁藥年代之後的得分統計所得到的RE24。

我們就拿一人出局，二壘有人的情況來做例子吧！

在大聯盟平均水準的情況下，我們預期功方這個半局平均可以得到0.6737分，但如果守方保送打者擠成1、2壘有人，功方則有機會把平均得分從0.6737拉到0.9260。你沒看錯，平均來說故意四壞球保送反而會讓失分的可能性增加。

所以故意四壞球保送的目的不應該是為了填滿壘包製造容易守備的情況，因為假設打線中的每位打者都是大聯盟平均水準，故意四壞球保送反而會增加攻方得分的可能性。

然而，另一個很常見的情況是，故意保送打擊能力很好的打者，以面對下一個比較沒那麼好的打者，這也是我認為故意四壞球保送真正合理的原因。但還記得我們剛剛的例子嗎？對守方來說，下一個打者必須真的夠弱，才能彌補故意四壞所帶來的的預期失分增加（0.9260-0.6737）。然而，上述的RE24只能評估大聯盟平均打者所帶來的得分效益，有其他客觀的數據把打者實力納入考量嗎？

FanGraph作家Jonah Pemstein在2016年發表了一篇文章：Introducing the Batter-Specific Run-Expectency Tool 。文中他利用2009以來七年的統計資料，得到了一個加入打者參數wOBA的RE24矩陣。（有興趣了解統計過程者可點進文章連結）。簡單來說是根據不同打者的打擊能力，換算出不一樣的RE24，而不只是統計大聯盟所有打者的平均資料。

我們可以直接把這項數據套用到今年世界大賽的情況，看看太空人教練團保送Juan Soto到底是不是一個合理的決定。

根據Jonah Pemstein統計所得的RE24，今年季賽wOBA高達0.394的Juan Soto，在兩人出局2，3壘有人的情況下，預期讓球隊在該半局獲得0.821分；至於如果保送Soto面對下一棒的Howie Kendrick，今年wOBA來到4成大關的他，在兩人出局滿壘的情況下，預期可以讓球隊在該半局獲得1.102分，這個數字遠遠超過面對Soto所預期的失分，完全不能夠解釋太空人保送的理由。

眼尖的讀者應該在剛剛的計算當中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其實不需要算RE24，如果我們單看wOBA評斷打者能力，選擇面對Howie Kendrick完全就不會是一個合理的決定，因為Howie Kendrick的wOBA比Soto更高。然而，儘管Howie Kendrick今年打出了精彩的生涯年，八月開始更是一直維持高達4成的打擊率，各項進階數據甚至也都領先Soto，但大部分的人應該不會同意Juan Soto不如Howie Kendrick的這個邏輯，其中很大的原因或許和年紀有關，而且已經在大聯盟闖盪14年的Kendrick突然在今年爆發，也讓人對他的實力評價有些保留，但毫無疑問的是，一直在下半季維持絕佳手感，而且還終結道奇爭冠之路的Kendrick，不太會是太空人故意奉送壘包，提高對手的RE24後，還願意來面對的打者。

換個角度，在同樣的壘包情境下，我們可以看看如果一樣用Pemstein的RE24矩陣來估計，下一位打者的wOBA到底要多差勁，才值得保送Soto：大約是0.341。

wOBA 0.341是什麼概念，大概就是今年的Corey Seager、Eduardo Escobar，或是Soto的隊友Adam Eaton，但絕對不會是今年的Howie Kendrick。

誠然，這種RE24的計算有許多缺點：

雖然考慮了打者實力，但並未考慮投手強弱的因素，就像文章一開始說的，太空人擁有全大聯盟頂尖的投手陣容。
特定投打對戰組合可能影響RE24的計算（Ex：左投剋左打）。
並未納入球場因素。
本次所使用Pemstein的矩陣模型，是統計2009以來僅僅七年的資料，也就是說近年被廣為討論的全壘打革命等新穎棒球風潮不會被納入在我們應用的數字中。

另外，有些讀者也可能會覺得例行賽的統計結果不能在季後賽這種短期賽事當中派上用場，筆者也絕對同意這點。但如果要這麼解釋太空人保送Soto的策略，就幾乎等於是在說太空人的這個決定是憑感覺（經驗？）的，一支整季都不想故意四壞球保送，甚至還被懷疑用各種科技辨識投手投球姿勢的球隊，會突然想依賴直覺？這個說法不太能說服筆者。太空人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可靠的數據，以致於當時他們決定故意四壞球保送Soto。於是筆者做出了幾個推論：

在前一天Soto棒打Gerrit Cole後，太空人發現了他某種驚人的潛力？
Howie Kendrick在此役之前已經連續10個打數沒有安打，太空人可能發現了他的什麼弱點？

事實上，在世界大戰第二戰之後，太空人即便面對其他危機，也未曾再保送Soto。當然太空人在想什麼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但透過我們簡單的RE24計算，故意四壞球保送的效益，確實不比想像中來得大，保送前後的兩位打者必須真的有相當的實力差距，才具有故意四壞的正當性，這說明了太空人近年來不斷減少故意四壞球保送的球隊策略。筆者可以肯定的是，在未來的賽季，太空人一樣不會輕易奉送對手壘包！